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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有佛,必然有魔

所屬書籍: 西域列王紀

不遠處的高昌城頭,麴文泰和張雄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緊張地注視著城外。此時經過玄奘等人的耽擱,城外聚集的商隊和百姓都已進了城,城門也已經關閉。但麴文泰二人卻仍然忐忑,兩人都是戎馬半生,都知道今日高昌王城危在旦夕,一個不慎,今日就是高昌國的滅國之日。

「太歡。」麴文泰眉頭緊皺,「這三國聯軍停留在城外作甚?他們為何包圍著老三和法師等人遲遲不動手?」

張雄搖頭:「陛下,他們好像是在說話。距離太遠,臣也不知道在說什麼。」

「剛才那個戴著面具的騎士你能看清模樣么?」麴文泰揉了揉眼睛,「本王這兩年眼睛也不好了!看著一片模糊。」

「陛下,有點像阿史那・泥孰。」張雄道。

麴文泰大吃一驚,問道:「泥孰?泥孰不是在大清池么?離這兒數千里,他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三國聯軍之中?」

張雄苦笑:「陛下,泥孰跟龍霜月支的關係,您又不是不知道。以此人的脾性,只要他聽說三王子搶走了龍霜月支,在哪裡不都得跑回來?」

「完了!完了!」麴文泰臉色灰白,「有泥孰在,只怕統葉護可汗也不會偏袒我們了。難道我高昌真的要亡國么?」

「陛下不要擔心。」張雄急忙道,「這裡面的內情極為複雜,玄奘法師早就胸有成竹,有他在,必能護佑我高昌國安然無恙。」

「哦?」麴文泰驚訝,「法師如何能退了這五千大軍?」

「這……」張雄苦笑,「具體的內情恐怕只有法師才清楚,臣只是略知一二,但法師再三交代先不要告訴您,他怕您一時忍耐不住,做出過火之事。」

麴文泰詫異地望著張雄,想問,但出於對玄奘的信賴,竟然點了點頭,沒再說什麼。

「陛下。」張雄道,「雖然有法師在,但咱們也不能放鬆警惕。看樣子泥孰若要攻城,首選的地方就是北門,臣去將騎兵主力都調集到北門,一旦有事,也好保護陛下。」

麴文泰默默地點了點頭,見張雄要走,急忙交代:「太歡,派本王的宿衛去保護德勇,一旦城破,立刻斬殺了王妃,帶著德勇殺出城外。」

「遵命。」張雄急忙下了城樓。

高昌城外,軍陣之中。玄奘說出了那番話,所有人都駭然失色。連龍霜月支也忍不住悚然一驚,凝視著玄奘。

「這不可能!」泥孰大叫,「麴德勇是什麼人?戎馬半生,縱橫西域,他的中兵更是西域首屈一指的精銳,霜月支憑什麼能隨時隨地殺光他的人?」

龍突騎支也大笑:「法師當真糊塗了,若是我女兒能殺光高昌國的騎兵和中兵,本王早就直接揮師攻打高昌王城了。還跟麴文泰這老匹夫廢什麼話!」

玄奘笑了笑:「但公主的的確確做到了。阿史那殿下,西域盛產苜蓿,這苜蓿也是餵養戰馬的最好飼料。對吧?」

「沒錯啊!」泥孰點頭。

「貧僧聽說苜蓿田中,往往會長一種草,名叫熱那草,這種草與苜蓿極為相似。」

泥孰自幼就與馬匹為伴,自然清楚:「是的,法師。這種熱那草如今已經不多見了。因為它有毒性,若是馬匹誤食,就會引起體內血熱,往往賓士不了多久,就渾身汗出如漿,心臟難以負荷,最終心臟爆裂而死。所以,牧人只要見到這種草,就會用火連種子一起焚燒掉。如今是越來越少了。」

「少並不等於沒有吧?」玄奘問。

泥孰驚訝地點點頭:「當然,這種東西肯定是除不盡的。法師到底想問什麼?」

「貧僧想問的,就是如果人吃了這種草,會發生什麼事?」玄奘問道。

「人吃了……」泥孰愣了愣,「還真聽說有人吃過,吃了之後渾身血脈加速,面色潮紅,心臟跳動極快。但只要不劇烈運動,過不了多久就會平復下來。這種草如今連西域人也很少聽說了,法師究竟是從哪裡知道的?」

玄奘指了指阿術:「是阿術告訴貧僧的。他是粟特人,來自撒馬爾罕。」

泥孰恍然大悟:「哦,撒馬爾罕靠近費爾干納,費爾干納盛產汗血寶馬,那裡牧草茂密,想必還會有熱那草。可是法師,這種草跟霜月支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

「當然有關係。」玄奘道,「中兵主要職責是保衛王宮,軍營就在宮牆南面,平時飲食主要由王宮內供應。倘若公主將這種熱那草磨成粉末,命人放進中兵們的羊湯中,那會發生什麼呢?」

泥孰臉色慢慢變了,思忖了好久才慢慢點頭:「士兵們喝了這種羊湯,體內自然血熱,急速奔跑之下,有可能心臟爆裂而亡。」

「哼,一派胡言!」龍突騎支冷笑,「那些中兵喝了羊湯,只有奔跑或者劇烈運動才會難以承受,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運動奔跑?可你剛才又說了,我女兒隨時隨地能讓這些中兵死於非命。法師,這又如何解釋?」

「熱那草並不是唯一的。」玄奘道,「假如這半個月來,中兵們日日食用熱那草,但每次的量又不大,這些毒素慢慢積累於血液之中呢?然後,突然有某個瞬間,在一個密閉的空間內,這些中兵又吸入了一股煙霧,這煙霧裡有刺激血流加速的藥物,龍王陛下,您覺得會發生什麼事?」

所有人都驚呆了,怔怔地看著玄奘,又看看龍霜月支,同時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。只有麴智盛還愣愣的,似乎沒有聽懂。

玄奘道:「為何那些流人不死?因為他們秘密屯駐在井渠,公主無法接近。為何大殿外的中兵不死?因為他們雖然吃了熱那草,卻沒有吸入這粉末凝成的煙霧。」

「不可能!」泥孰一躍而起,大叫道,「哪裡有這種藥物?那豈非可以殺人於無形么?」

「啊呸!玄奘,」龍突騎支更是怒不可遏,「你這妖僧,純屬一派胡言!什麼熱那草,什麼某種藥物,統統都是子虛烏有的東西,統統都是你的猜測!和尚,你就憑這編造的故事,就要置我女兒於不義么?難道你以為本王的彎刀,斬不掉你的頭顱嗎?」

「貧僧並非虛言。」玄奘無比平靜,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布包,慢慢打開,「各位請看,這就是熱那草的粉末。」

龍突騎支的臉色變了,怔怔地盯著那個布包,一時竟忘了說話。泥孰臉色凝重,接了過來,打開布包,果然看到一撮土黃色的粉末,湊到鼻子底下一聞,頓時打了個噴嚏,臉上一陣潮紅。他急忙凝神靜氣,過了好半晌,臉色才恢復正常,默默點頭:「這果然是熱那草。法師,這是從哪裡弄來的?」

「麴德勇政變之後,高昌王命張雄去控制兵部和中兵營,貧僧私下委託他,控制了中兵營後勤的主事。」玄奘道,「經大將軍秘密審訊,在那主事的一個秘密住處,搜出了五簍熱那草粉末,其中三簍已經空了。」

眾人都不說話了。

玄奘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,遞給了泥孰:「這是貧僧昨夜從大衛王瓶的瓶口刮出來的黑色粉末。這究竟是什麼東西,貧僧也不得而知,但貧僧相信,食用過熱那草之後,再將這種粉末點燃,吸上一口,就會重演那日上百名中兵倒地斃命的慘狀。」

泥孰小心翼翼地拿過小瓷瓶,打開,果然裡面有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粉末。他不忍心去逼問龍霜月支,朝龍突騎支瞥了瞥,問:「龍王陛下,您還有何話說?」

「哼。」龍突騎支冷冷地道,「誰能證明這東西是他從大衛王瓶的瓶口刮出來的?」

泥孰指了指麴智盛身邊的大衛王瓶:「難道需要再刮一些么?」

龍突騎支啞然無語,半晌才道:「大設,這和尚妖言惑眾,憑他空口白牙,您便要懷疑我的女兒么?本王絕不信這兩樣東西能無聲無息致人死命。世上哪有這樣的東西。」

泥孰不理他,霍然站起,走到那五千騎兵的對面,舉起手裡的瓷瓶大叫:「我西域的勇士們,現在有大唐高僧懷疑焉耆的公主,拿出了這證物,說是可以致人於死!焉耆王不信,我也不敢信,你們可有人敢以身試毒,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嗎?」

這話一說,軍陣中頓時陣陣騷動。玄奘大吃一驚:「阿史那殿下,何苦犧牲無辜者的性命——」

泥孰揮手打斷他,臉色鐵青:「法師,我西域勇士最重聲譽,您指控霜月支,便是對我最大的侮辱!若是無人敢以身試毒,我將親口嘗嘗這混毒之術,還我所愛的人一個清白!」

玄奘還要再說,這時麴智盛默默地走了上來,伸手從泥孰手裡拿過瓷瓶,就要拋進口中。泥孰急忙奪了過來:「你瘋了?」

「你不信,我也不信。」麴智盛兩眼通紅地望著他,「憑什麼只能你為霜月支去死?她的榮譽比我的命更重要。」

泥孰憤怒無比,卻沒說什麼,冷冷一笑,把瓷瓶奪了過來:「麴智盛,咱倆的事還沒完,我倒不願意讓你這麼死了。」

「那麼你是覺得我吃下去一定會死了?」麴智盛凄涼一笑,「我是絕不會死的,因為我相信霜月支。」

泥孰一愕,竟然被他堵得無話可說。

正這時,軍陣中有一名騎士縱馬跑出,到了兩人面前翻身下馬,跪在地上:「阿史那殿下,小人是焉耆龍騎士,我願意用生命來驗證公主的榮譽!」

泥孰點點頭:「勇士,你叫什麼名字?我會讓焉耆王善待你的家人。」

「不必。」那騎士自信地道,「我相信我絕不會死!」

「好!」泥孰大喝一聲,把熱那草扔給了那騎士,那騎士打開口袋,一口吞進嘴裡,然後從馬背上取下酒囊,咕嘟嘟喝了幾口酒,將熱那草咽了進去。

眾人靜靜地看著他,玄奘滿臉憂慮。過了片刻,那騎士忽然面色潮紅,像喝了幾袋子烈酒一般。泥孰嘆了口氣,拉著他的手,走到上風處,將瓷瓶里的黑色粉末挑出來,用火摺子點燃,果然,那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粉末,竟然冒起了濃烈的煙霧,煙霧翻卷蒸騰,猶如煮沸的湯水。

眾人心情不禁沉重起來。

那騎士毫不猶豫,將鼻子湊到煙霧裡吸了一下,頓時,他渾身一抖,扣住了自己的喉嚨,兩眼突出,眼珠上布滿了血絲。泥孰一驚,急忙放開了他遠遠離開。那騎士掙扎著,雙手揮舞,似乎想走過來,但走了沒兩步,便一頭栽倒,立時斃命。

「阿彌陀佛。」玄奘合十誦念,兩眼盈滿了淚水。

天地間一時鴉雀無聲,陽光濃烈,照耀著這數千人的面孔,所有人都冷汗涔涔,臉色發白。

泥孰神情痛苦,臉上的肌肉抽搐著,他默默地看了龍霜月支一眼,卻問龍突騎支:「陛下還有什麼話說?」

「本王……」龍突騎支額頭冒出熱汗,結結巴巴地道,「構陷!這完全是構陷!」

「如此說來,法師是一口咬定我了?」龍霜月支忽然轉過頭來,幽幽地一嘆。

「霜月支,我不懷疑你!」還沒等玄奘說話,麴智盛搶先表態,他神情激動,臉上帶著一種潮紅,然後轉頭怒視著玄奘,「法師,弟子到底跟您有什麼仇?您為何要誣陷霜月支?」

「三王子,醒醒吧!」玄奘長嘆一聲。

「我不醒!」麴智盛失聲痛哭,「法師,我不想失去霜月支!我們是真心相愛的,是阿卡瑪納賜給了我今生的幸福。法師,我不能沒有霜月支!」

他快步衝到龍霜月支面前,拉住她的手,一臉期待:「霜月支,我相信你,咱們走吧!咱們不要在這西域了,離開這裡。去大唐,去江南。好不好?好不好?」

但龍霜月支卻沒有看他一眼,摔開了他的手,只是冷冷地盯著玄奘。玄奘沉默片刻,淡淡道:「公主,一場局,總會有終了的時候。正如人的一生,總將歸於塵土。如今,你的計劃已經成功,你為刀俎,我為魚肉,眼前這高昌可以任憑你的鐵蹄踐踏,但貧僧不希望那個被你愚弄的人,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。」

「說得好!法師,說得真好啊!」龍霜月支冷冷一笑,身子挺直了起來,一瞬間,方才那個柔弱無依,楚楚可人的小女子頓時凜冽生威,重回昔日伊吾城外的冷艷公主形象。麴智盛看得目瞪口呆,頓時不安了起來,連泥孰都有些不適應。

她朝四周望了一眼,咯咯笑了笑:「法師,您真是個智者。當日,在交河城外,我雖然向您講述了我的計劃,與您定下賭約,卻沒想到,您竟然能夠剝繭抽絲,把我所有的細節娓娓道來。」

玄奘苦笑:「公主過獎了,照貧僧想來,大衛王瓶可以實現三個願望,那便有三套連環計。貧僧還有一事不解,您是如何讓麴德勇復活的?他復活後,您的計劃是什麼?」

「哈哈哈哈。」龍霜月支大笑,「法師,您的好奇心真重。沒錯,讓麴德勇復活,的確還有最後的計劃,可是如今的形勢比原先預料的更好,不必進行最後的計劃,我也能滅掉高昌了。法師,您既然不解,那就在無知中鬱悶吧!」

玄奘瞠目結舌,搖頭不已,不再說什麼了。但這番對答,已經讓麴智盛陷入了瘋狂之中。

「不——」麴智盛撕心裂肺地大叫,「這不可能!霜月支,你是被玄奘逼的,對不對?我這就殺了他!」

麴智盛滿臉殺氣,從一名宿衛的屍體上抽出彎刀,殺氣騰騰地走向玄奘,咬著牙:「法師,我對你一向崇敬,從未失禮,你為什麼害我?」

「三王子,在伊吾城外貧僧便向您說過,三界眾生病,病根在我執。您可以不分辨是非,卻不能不分辨真與假。」玄奘靜靜地凝視著刀鋒,「貧僧從來只有救人之心,並無害人之念。」

「我不要你救!」麴智盛大喊,神情猙獰,「你管我過的日子是真是假,跟你有什麼關係?我快樂就夠了!你憑什麼干涉?我雖然自幼信佛,可我的霜月支,勝過這世上諸佛,便是三千大世界,也比不過她的分量!」

說著,一刀劈下,刀光映入了玄奘的眼瞼。玄奘長嘆一聲,卻並未躲避。

「麴智盛!」

龍霜月支一聲怒斥,麴智盛身子一抖,急忙住手,回過頭,期待地望著她,臉上堆出笑容:「霜月支,你不讓我殺他嗎?那我不殺他好了。咱們離開好不好?去大唐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,安安靜靜地過完這一生,好不好?」

龍霜月支冷笑:「麴智盛——」

「不要說——」麴智盛渾身顫抖,忽然捂著臉撲通跪倒在地,失聲痛哭,「我求求你,霜月支,不要說,什麼都不要說。不管你想說什麼,都不要讓我聽見。我不在乎的,不管你對我的愛是真的還是假的,我都不想知道,我只想跟你廝守在一起。霜月支,不要讓我醒過來。霜月支……」

麴智盛伏在地上,嗚嗚地痛哭著。這時,大衛王瓶旁邊沒人,阿術悄悄地爬過去,抱起了大衛王瓶,費力地往殘破的車廂底下藏。朱貴及時警覺,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阿術訕訕地撒開手,爬回了玄奘身後。

朱貴看了一眼王瓶,嘆了口氣,也無心看管這玩意,走到麴智盛身邊,摟著他的肩膀,黯然不語。

龍霜月支見麴智盛這個樣子,倒有些不忍,嘆了口氣:「麴智盛,你起來吧!」

麴智盛慢慢仰起臉,一臉淚痕:「霜月支,你願意跟我走了嗎?」

龍霜月支默然片刻,道:「麴智盛,我想讓你明白一件事。你是高昌國的王子,我是焉耆國的公主,自從我們生下來,看到這個世界,便是彼此對立的,永遠不可能在一起。」

「不!」麴智盛擦了擦眼淚,「霜月支,我們可以相愛的。為了你,我不要這個國家,不要這個身份。」

「可是我不能。」龍霜月支淡淡道,「十五歲的時候,父王上朝就讓我坐在他的身邊。那時候我就明白了,作為一國的公主,我要做的,就是讓這個國家昌盛、強大。不擇手段,不惜代價。我知道,這次我對你傷害太深,但是我想讓你明白的是,自從我假裝愛上你,走進高昌王宮,實行我的計劃,我從來沒有後悔過,也從來不曾對你有過愧疚。因為在我幼年時,心中就埋下了一個信念,高昌人,是我的敵人。我與生俱來的使命,就是消滅他們。所謂兵者,詭道也。兩國交鋒,玩的就是詭詐。在我心中,高昌就是一個戰場,與你相處的日子,也是一個戰場。在王宮中,我固然欺騙了你,可與在戰爭中誅殺你並無二致。三王子,你是一個好人,可在政治與戰爭中,死的往往是好人。」

「霜月支……」麴智盛沒有再說什麼,痴痴地望著她,忽然身子一軟,坐在了地上。朱貴急忙上前扶住他。

龍霜月支轉頭凝視著泥孰,淡淡一笑:「泥孰,我們雖然有婚約,但你若不認同我,可以解除。」

泥孰苦笑一聲:「自從三年前第一眼看到你,我就愛上了你。你父王答應了我的求婚時,我自然也明白,那只是焉耆國的需要,並不是你愛上了我。霜月支,你放心,三年前我既然能想明白,此時為何會想不明白?」

龍霜月支神情平淡:「謝謝你。」

泥孰自信地笑了:「但是霜月支,終有一天,我會讓你愛上我。」

「是嗎?」龍霜月支笑了,「我也期待著。」

龍突騎支這時才最後放下了心,開懷大笑:「泥孰,以後你就是我的女婿啦!等咱們滅亡高昌國,斬掉麴文泰的頭顱,我就為你們成婚!」他轉頭問女兒:「霜月支,咱們馬上揮兵攻城吧!高昌王城此時一片混亂,定能一舉攻克!」

龍霜月支點了點頭,騎上了一匹戰馬,舉頭眺望著不遠處的高昌城。她籌謀月余,費盡心機,終於將高昌國的存亡握在了掌中,但臉上卻沒有絲毫興奮的表情。三國聯軍的騎兵都亢奮不已,摩拳擦掌地等著她下令攻城,龍霜月支卻望了麴智盛一眼,神情中似乎有一些凄涼。

「父王。」龍霜月支道。

「哎。」龍突騎支樂顛顛地跑了過來,這些年他一向唯女兒馬首是瞻,這次女兒奇計告成,更令他佩服不已,「女兒,什麼事?」

龍霜月支用馬鞭指了指麴智盛和玄奘等人,道:「命令大軍讓開道路,這些人,就放他們離去吧!」

龍突騎支猶豫了一下,低聲道:「這裡面可有高昌的孽種啊!」

龍霜月支不答,淡淡地道:「放他們走吧!」

「好吧!」龍突騎支無奈地點頭,心有不甘地走到麴智盛面前,朝他踢了一腳,「哼,小兔崽子,便宜你了,滾!」

麴智盛被踢得滾到了地上,滿身塵土。他慢慢地爬起來,臉上的眼淚和塵土混合在一起,異常猙獰。這時,龍霜月支率領三國聯軍已經集結成了衝擊型的軍陣,所有人都弓箭上弦,只等著她一聲令下,便雙腿夾緊馬腹,發起衝鋒。

「哈哈哈哈——」麴智盛忽然一聲慘笑,奔過去抱起大衛王瓶,攔在了龍霜月支的馬前,神情癲狂地凝視著她。

龍霜月支皺了皺眉:「你抱著這個破瓶子作甚?趕緊讓開,小心馬蹄將你踏為肉醬。」

麴智盛卻嘿嘿嘿地傻笑著,撫摸著大衛王瓶,像撫摸著一個新生兒,喃喃道:「阿卡瑪納,你出來吧,讓我和霜月支在一起。你答應過的啊!」

「你瘋了么?」龍霜月支失聲道,「這只是個騙局!」

「三王子!」朱貴抱著他失聲痛哭,「你醒醒!三王子!」

玄奘也瞧出麴智盛有些不對了,看樣子竟是精神刺激過重,得了失心瘋。

麴智盛只是傻笑,對著瓶子說話:「阿卡瑪納,為什麼不理我?你想要什麼?想喝我的血嗎?來,我給你,喝飽了,喝足了。祝福我和霜月支一輩子相愛,好不好?」

說著,他拿起彎刀,朝著自己的手臂一划,刀刃深深地割了進去,鮮血噴涌而出,他瘋狂地大笑著:「來,喝吧!喝吧!」

他將傷口放在了瓶口,那鮮血汩汩地朝瓶口的錫封灌去。這錫封也不知是怎麼做的,僅僅一個六芒星印鑒,竟然能迅速吸血。手臂中的鮮血朝著瓶內涌了進去,麴智盛興奮地看著,抱著個瓶子手舞足蹈。

龍霜月支長嘆一聲:「朱貴,趕緊帶他去診治吧!」

「三王子,您不要再嚇唬老奴了,咱們走吧!」朱貴一邊哭,一邊抱著瓶子往回奪,阿術也跑過去幫他,三個人拉扯在了一起。

玄奘看得嘆氣不已。龍霜月支也搖了搖頭,一抬手臂,道:「全軍聽令,繞過他們,出擊高昌城!」

軍中的號角頓時響了起來,凄厲的嗚嗚聲中,騎兵們紛紛策動馬匹,就要衝鋒。這時,正在拉扯的三人忽然同時停了手,獃獃地看著那大衛王瓶。龍霜月支覺得有些異常,低頭看去,不禁駭然,只見那大衛王瓶的瓶口,竟然冒出一縷黑煙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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